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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大娘不解个中真意,只缓缓说道:“我方才给我那几个姊妹送了信儿,后日便让她们来我这儿,把这家产,彻底分划明白。按理来说,该不会再有甚么岔子。只是我为求心安,便想让你来我府上。到时候若真有甚么变故,也有你帮我应对。对了,你那奴仆的衣裳,我方才也令裁缝去找他量身了,等做好了,便着人送到你家去。”
徐挽澜笑了笑,连忙应道:“阿姐,只要你不嫌我,我当然乐意来。你这儿有酒有饭,让我天天来我都乐意。”
她稍稍一顿,接着压低声音,拉起魏大娘的手儿,蹙眉说道:“阿姐,你莫怪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去给我那奴仆送饭时,恰好瞧见那韩小犬,也在院子里头。那小子分不清好赖,又不晓得轻重,我哪里瞧得过眼,便上去说了他一通。谁曾想我这番口舌,倒也不曾白费,瞧着他那副模样,似乎是将他说得服了软儿了。”
魏大娘眼睛一亮,喜上眉梢,反握住徐挽澜的腕子,急声道:“好三娘,你真是个能耐人儿,却不知你怎么说动他的?”
徐挽澜一笑,撒起谎来,缓缓说道:“我给他喝了点儿那羊羔酒,又问他这酒好不好喝。结果那小子是风钻进鼓里,犁田甩鞭子——吹起了牛皮来,说甚么官家都给他赐过酒,还有甚么禁中御酒。我一听他吹牛皮,立时将他看透了。这小子,富贵享惯了,吃软不吃硬。他若果真是硬骨头,早就寻死去了,现如今他还活着,且还有心思吹牛皮,可见他只是一时骑虎难下罢了,我么,就好人做到底,给他砌个如意踏跺,扶着他下那虎背。”
魏大娘一听,觉得有理,心上自然高兴,只是这高兴之余,她也生出了几分顾忌来。这魏大娘眼上眼下,打量着那徐三娘,随即面上带笑,可眼中却并无笑意,压低声音,缓缓说道:
“三娘子,你莫不是怕我打骂那贱蹄子,才特地出去,提点劝诫那韩小犬?便好似你先前跟我说,上衙门前不能见血,便好似你替那揭不开锅的蔡老儿打官司,便好似你非说那吴樵妇是情理法不协,便好似我那二妹妹,说起从前旧事时,你那眼神儿,也是倏然一变。就说这给奴仆送饭的事儿,搁了别人,也做不出来。”
徐三娘听着,心上重重一跳,便连这窜头酒意,都吓得清醒了几分。她收敛心神,佯做一叹,随即露出了些少女特有的委屈与可怜来,哀声叫屈道:
“阿姐莫怪,我生来是个心软意活的多情种,见不得人家可怜。这几人既然找了我,我便不好把银子推出门。玉藻饿了大半个白日,肚子里咕咕作响,我又没恁多规矩,自然惦记着他。至于这不能见血的事儿,绝不是我诓阿姐。我只输过一场官司,寿春县里人尽皆知,而那事主,恰就是那赵屠妇。打从那官司起,我便有了这忌讳,我跟旁人,都是提起来过的。至于韩小犬这事儿,我还不是念着阿姐,想替阿姐促成好事?”
徐三娘向来是不语带笑,安然自若,魏大娘倒还不曾见过她这副委屈模样。她心上一软,兀自想道:这徐三娘嘴皮子再厉害,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七八的小丫头,寿春县都没出过,天天捧着律法读,又能见过甚么大世面?只比那三尺童子多识些字罢了。小丫头不知世事险恶,常有怜悯之心,倒也不算是坏事,等她年纪大了,自然就明白过来了。
魏大娘思及此处,缓缓一笑,轻抚着徐挽澜的手儿,口中低低说道:“你莫急,阿姐是你的知心人儿,又岂能看不出你的好赖?只是阿姐我,不得不多嘴两句。这男子啊,没一个好东西,千万别轻易可怜他。”
她垂下眼儿来,又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肯定是在寻思,这魏阿母虐杀外室,惹了亲生女复仇,那这魏大娘,怎么不引以为戒,长个记性?你却是不知那男子……能可恶可怕到甚么地步。前朝末年,金国大军打到了开封府,掳了官家,索要金锭。那做官家的贼货便说,我没得银钱,倒可以拿女眷相抵。皇后抵得万两银子,妃嫔便是几千两,公主郡主,无论长幼,无论婚配与否,全都卖了,一千两一个,就连宫中仆妇,哪怕七老八十,也绝不放过。七凑八凑,总算凑够了数,这官家自己呢,这都国破家亡了,还在那儿吟风弄月,写诗作画。你说这臭男人,可恶不可恶,当恨不当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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