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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宋十三娘,据闻年少时因喜爱练武,常被父亲打骂,嫁人之后又曾检举亲夫,闹得满城风雨,终是将夫君送入囹圄。或许恰是因此,她对男子十分厌恶,开国之后便废教弃制,移风革俗,定下了这男女社会颠倒的法令。为了彻底压制男子,这法令从各方面限制了男人的崛起,言文刻深,极尽严苛,譬如:若非官宦人家出身,男子不得习字练武;若是夫君三年无法令妻子怀孕,妻子可以休弃夫君;男子出门,非得带面纱不可;若生得子女,都必须跟母亲的姓氏,而非父亲。
宋朝开国至今,不过短短五十多年的历史,却已经换了八个女皇帝。徐挽澜每到得闲之时,便会拿出史书来扫上两眼,愈看愈是觉得有意思。那青史锦轴,乍一看仿佛是平平泛泛,可那行间字里,分明有暗流涌动,让人心惊不已。
起初来到这么一个时代,徐挽澜只觉得是解脱了,颇有几分快活之意,只是时日久了,新鲜劲儿褪去了,生活又便露出了它的本来模样来——过日子,说到底是个难字。
这个徐三娘徐挽澜,住在淮南西路所辖的寿春县,家中清贫,生父早逝,府中只剩一个重女轻男,且无甚文化的阿母,还有个性情怯弱,到了待嫁年龄的弟弟。前面虽有两个姐姐,可惜却都早早夭折。阿母徐荣桂,在知县府上为仆,性情泼辣,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厉害人物;弟弟名为徐守贞,从这名字便能瞧出时代特色来,而她这个弟弟,也是被养得羞口羞脚,不惯见人,加上生得雪肤花貌,当真似个小姑娘一般。
徐荣桂有盘龙之癖,好赌,偏偏赌运还不好,每得两个铜板,便非得送到赌场里去,恨五骂六一番,往往是输个精光。有这么个倒霉娘在,徐挽澜也没甚么多余的银钱去跟着师傅念书,只得早早自谋出路。她辛苦努力了几年,一面跟着便宜阿母在知县府上打些喂马浣衣的零工,一面夜夜背诵大宋律法,拿着毛笔练习写繁体字,总算是在古代重操旧业,做起了讼师来。
按理说来,讼师这一职业,得到明朝才会产生。而在这个女子开国的宋朝,讼师却是常见的很,据说开国的那位女皇帝宋十三娘,当年检举亲夫时,就是自己给自己当的讼师。
当了两三年讼师之后,徐挽澜也算是在这小小一方寿春县里闯出了名堂,靠着一张利嘴站住了脚。那年已五十的李知县对于徐挽澜甚是喜爱,便连打起官司来,也常常偏帮徐三娘一些。这样的日子倒也算是顺心,可谁知就在这崇宁八年时,李知县突发一场大病,不得不回京休养,而朝廷则派了位新知县来,替补这知县之位。
这日里徐大娘徐荣桂回了家,便唤了徐三娘来,与她交待起来:“我替你都扫听过了。新来的知县下月初三便到寿春县来,本姓崔,单字一个钿字,开封府里人。”
一听这个姓氏,徐挽澜便了然了几分。她微微一笑,一面合上手中的大宋律法,一面道:“开封崔氏,这可厉害了。当朝左相便姓崔,这新县令,多半便是崔相的亲戚。咱们这寿春县,也并不是什么油水多的地儿,所以她啊,大约是个远亲。”
徐荣桂急道:“嗤,你这小娘子,向来是自作聪明。远亲?这位崔钿崔知县,乃是崔左相的嫡亲女儿!你需得小心谨慎,万万不可得罪!”
徐挽澜闻言,先是一惊,抬眼看了眼徐大娘,随即思索片刻,却是一笑,轻松道:“我不过是个小小讼师,吃饱穿暖足矣,想得罪这位崔娘子,倒还没有得罪的份儿哩。”说罢,徐三娘便收拾起桌案上的书册来。
徐荣桂听了她这话,却并未安心,反倒瞪着眼睛道:“那可不成。我先前刚生下来你时,有个道姑登门讨要饭菜。我向她探问这三个女儿的天命,她给了我几句判词。我后来细细琢磨,实在是准。”
徐挽澜不以为然,笑了一声,随口道:“阿母你大字不识几个,自己的名姓都写得磕磕绊绊,当真读得懂判词?”
徐荣桂斜了她一眼,坐到桌边,一面磕着才传入宋国不久的瓜子儿,一面翘着二郎腿,道:“我都记着呢。她说你两个姐姐是‘福禄难过丑年春,雪里夭夭解早开’,你这两个姐姐,最后果真是没挨过已丑年的冬末春初,外面飘着细雪呢,这人便没了魂儿。”
徐挽澜挑眉道:“那她又给我下了甚么判词?”
徐荣桂砸吧着嘴,眯着眼想了会儿,这才道:“只一句,说是紫绶朱衣梦里身。紫绶朱衣这个字儿,我还特地问了人家读书人,不就是说你日后要当官,当大官么!”说到这里,她仿佛当真看见了女儿为官做宰一般,心满意足地呵呵笑了起来,道:“你那弟弟,是个赔钱货,迟早要搭上嫁妆,送到别人家里去。若是没有生女儿的本事呢,只怕还要被退回来。他我算指望不上了,为娘我只盼着你发达了!”
徐挽澜冷哼一声,却是默然不语,只埋头又写起字来。她手里面积了几件案子,只等着崔钿新官上任开审,若要在这位身家显赫的崔娘子跟前站住脚,那非得下一番苦功夫才是。穿越与否,目前看来,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额外加成,踏实努力才是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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