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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浚叹道“他们倒是逃脱了,可惜累及无辜之臣。军民怨黄潜善刻骨,司农卿黄锷刚跑出城,就被军士误认为是黄潜善,相互呼告说黄相公在此。当下便有人道误国害民,都是他们的罪过于是众人都怒气冲冲地持利器扑向黄锷,可怜黄锷还未来得及分辨,头便已被军民砍断。少卿史徽、丞范浩闻讯赶来查看情况,也被激愤中的军民打死。给事中兼侍讲黄哲方徒步而行,也被一骑士挽弓射中四夭而亡。鸿胪少卿黄唐俊与谏议大夫李处遁也都被乱兵所杀。现在朝臣们人心惶惶,都穿布衣而逃,惟恐被人看出身份。”
赵构恻然勉强一笑,对婴茀说“当初汴梁城将破之时,想必就是这般光景罢。”
婴茀摇头轻声道“不一样的。官家既能全身离城南幸,日后必会有收复失地的一天。”
张浚点头道“这位夫人言之有理,请陛下暂时移驾往杭州重建朝廷,臣等必会鞠躬尽瘁辅佐陛下中兴大宋、收复失地。”
待准备渡江时才发现因离城匆忙,根本就没准备有船舰,而今只有一叶渔家的小小扁舟泊在岸边,哪里容得下这么多人同时渡江。张浚问过船家,得知此舟只能载一马二人后回来向赵构道“请陛下与一名随从带御马先行,臣等随后再设法过江。”
康履闻声即刻几步赶来,双手搀扶着赵构道“奴才扶官家上舟。”
赵构将手抽出来,淡淡道“不必。”然后有意无意地瞟了婴茀一眼。康履立即会意,他一直是赵构最为信任的宦官,而今见赵构在只能选带一人的情况下属意于婴茀,虽大感失望,却也不敢形之于色,而是转身面向婴茀,笑容温和得带有几分谄媚“婴吴夫人,请扶官家上舟罢。老奴不在官家身边,就烦请夫人尽心照顾官家了。”
婴茀听他刻意改变了称呼,不觉脸色微红,心里却有浅浅的和暖之意,于是朝他轻轻一福,细声道“康公公放心,您的吩咐我记下了。”
渡江之后便到了京口,赵构与婴茀沿小路而行,走了许久渐觉十分疲惫,正好看见眼前有一水帝庙,便走进去休息。
赵构呆坐半晌,忽然取剑拔开,盯着上面的血痕默默看了看,然后低声叹息,就着足上乌靴将血痕擦去。此时百官皆未赶来,诸卫禁军无一人从行,庙中就他与婴茀两人。婴茀侍立在旁,见他奔走了大半日,头发微乱,好几缕飘散下来,映着满面尘灰的脸颊和失神的目光,落魄之状看得她心酸。便过去想伸手为他拢拢头发,他却仿若一惊,猛地侧身躲过,待看清是她后也郁郁地摆手,不要她靠近。
稍歇后两人再度出发,朝镇江赶去。此时已近黄昏,他们经过一番惊吓逃亡才渐渐觉察到腹中空空,甚是饥饿,而出来时全没想起带食物,四顾之下也没找到任何足以果腹的野果蔬菜。正在为难间忽见一农妇手挽一竹篮走过,篮中盛有不少食物,想是在给什么人送饭。婴茀一咬牙,赶过去唤住她,红着脸道“大娘,我们匆忙避难至此,却忘带了干粮,自昨夜以来行走大半日了,一点东西都没吃,不知您可否”
农妇上下打量他们一番,冷笑道“你们是从扬州逃出来的兵将有手有脚的,穿这么一副好戎装,却不去与金人作战而逃到这里要饭”
婴茀羞惭之极,低头无言以对。赵构脸色一变,走来正欲开口相斥却被婴茀拉住。婴茀一边拉住他暗示不要说话,一边朝农妇赔笑道“请大娘不要见怪,是我们唐突打扰大娘了。”
农妇又瞥他们一眼,伸手进篮摸出个炊饼扔在地上,说“只能匀出个炊饼给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吃罢。”说罢扬长而去。
婴茀弯腰拾起炊饼,仔细拂去上面灰尘,然后双手捧着给赵构。赵构挥手将炊饼打落在地,语带怒气“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婴茀再次将饼拾起,扔然细细地去除沾有灰土的表皮,剥下来的碎屑却不扔,而握于手中,轻声对赵构劝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大事者必要学会在逆境中顽强生存,无知农妇的刻薄言语算不得什么,官家不必太在意。晋文公重耳做公子时被晋献公妃骊姬陷害,被迫流亡周游列国,其间挨饿受辱饱经风霜。行至五鹿时因饥饿难忍,亦曾向乡下人讨东西吃,那人却给了他一大块泥土。重耳怒而扬鞭欲打其人,被狐偃拦住,说泥土代表土地,这正是上天要把国土赐给您的预兆。重耳听了立即感悟,遂恭敬地向乡下人磕头,并把泥土收下一同带走,多年后重耳果然做了国君,成为春秋五霸之一。今日炊饼沾土想必也是此兆,官家何不效仿重耳,笑而纳之”
赵构闻言面色渐霁,道“那朕是不是该把这些沾有泥土的碎屑郑重收好,带回供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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