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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啊,”他放下杯子,嘴角又向上弯了弯,仿佛峰回路转,“你运气是好的!老王,王德发是吧?他在混乱中拼命保护下来的这个手机……里面的东西,”他说“东西”两个字时,眼神微妙地闪烁了一下,避开林小山直勾勾的目光,“至关重要!我们技术科连夜奋战,已经做了初步的数据恢复和取证!初步看来……”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像分享一个重大机密,“里面那些合同、账目的照片,对锁定你之前提到的商业纠纷里的……某些……内部操作,非常有价值!简直是铁证啊!”他加重了“铁证”两个字的音量,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夸张的、对林小山“好运气”的赞叹。
林小山依旧沉默。胸腔里翻涌的剧痛似乎已经麻木。他看着马明科长脸上那精心修饰、滴水不漏的表情,那真诚关切下掩盖的冰冷游刃有余。他看懂了。那本用老王生命作封面的黑皮账本丢了,成了泡在污水泥浆里的废纸。可现在,手机里那绝境中一闪而逝、意外拍下的照片,却阴差阳错地成了新的“铁证”。而眼前这个人,或者说这个人背后那座黑色奔驰所代表的力量,正试图用一种“保护性”的、“为你着想”的口吻,将这新的筹码握入掌中,进行一场新的估价和交易。
他慢慢抬起左手。手很疼,动作迟缓僵硬,指尖还残留着消毒水的气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滑腻感——那是他刚才被强行按着手,在所谓的“证据交接确认单”上签字画押时,印泥和冰冷纸张触感留下的错觉。那笔迹很淡,像一只被踩进泥泞的虫子。
马科长脸上的笑容更加慈祥了,他站起身,很体恤地说道:“林老板好好休息,养伤要紧。案子的事情,我们警方一定会给你、给王德发、给所有被侵害的百姓一个交代!你就踏踏实实把伤养好!”他拍了拍床边空余的地方,似乎拍走了什么隐形的灰尘。转身,拿起那个只喝了一口的纸杯,对着林小山依旧毫无反应的脸,最后点了点头,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了出去。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心电监护仪单调的嘀嘀声,还有隔壁老周那越来越艰难的、沉重的呼吸。那呼吸声像一个年久失修、随时会爆裂的老风箱。
“……老周……老周!”
门口突然响起压抑到极致的短促哭喊。一个女人身影几乎是扑了进来。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身上罩着一件不合时宜的、略显臃肿的旧棉袄,脚下是一双湿透的、溅满泥点的老布鞋——是老周的老婆。她显然是从老家坐最早的车一路辗转颠簸赶来,脸上是长途奔波和巨大恐慌催生出的惨白蜡黄,嘴唇颤抖,在看到床上人事不知、仪器连身的老周时,眼睛瞬间睁大到极致,浑浊的泪水决堤般涌出。她猛地扑到床边,枯瘦布满老茧的手想碰触老周裹着纱布的手臂,又怕碰疼他,悬在半空剧烈地抖着。
林小山闭上眼。眼角一片干涩酸胀。
走廊里响起了急促有力的脚步声,很硬。停在病房门口。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穿着熨帖深灰色风衣的男人出现在门口,脸型和那辆黑色奔驰一样棱角分明。他没看扑在床边啜泣的老周妻子,没看监视屏闪动的心电监护仪,甚至没看一眼旁边的林小山。他的目光像激光扫描仪一样在病床上昏睡的老周脸上停留了零点五秒,精准地评估着目标的“价值”和“损伤”。然后,他转向林小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张精心打磨过的面具,只有眼神深处透着一丝冷冰冰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林先生,”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播报天气,“顾总让我转达他的慰问。”他从风衣内侧口袋中,取出一个扁平的、材质精良的牛皮纸信封。信封没有封口,很随意地捏在他戴着薄薄皮手套的指尖。
他没有走近,没有递给林小山,只是手臂平伸,用一种既给予又保持距离的姿态,将那个鼓鼓的信封放在林小山床边的桌子上——就在刚才马科长放置纸杯的地方。位置丝毫不差。
信封口敞开一条缝隙。里面,不是现金。几张簇新的、浅金色的、印着精致暗纹的银行空白支票暴露在缝隙里。支票最上面一张,抬头的付款人单位名称空着,唯有金额栏前一个巨大的空白框,无声地对着病床上脸色惨白的林小山。
男人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任何情绪,却像冰冷的毒刺精准地扎向目标最薄弱的软肋:
“顾总说,数字您自己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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