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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渐息,码头上的喧嚣尚未完全散去,围观百姓的目光仍聚集在龙飞与苏樱身上,窃窃私语中夹杂着对周守义狼狈退去的嘲讽与对这对年轻男女胆识的赞叹。龙飞立于原地,青衫微动,目光扫过一地狼藉,眉头微锁,知晓今日之事远未结束。周守义虽退,其背后之人绝非善茬,若不彻底根治,反倒易成后患。
苏樱轻挽青纱,面上虽仍保持从容,凤目中却闪过一抹凝重。她低声对身旁管事老李吩咐道:“速去码头驿站,将此事书信一封,传至南洋总督府的熟人处,务必字字属实,不可有半分夸张。”老李颔首,压低声音回道:“小姐放心,老奴这便去办,另有一份手札,已备好备用。”苏樱微微点头,目光转向龙飞,低声道:“龙哨官,此地不宜久留,周守义既退,定会寻人搬救兵。我等须尽快前往官衙,将此事说清,免得反被诬告。”
龙飞心头一凛,知她所言极是,点头道:“小姐所虑有理。龙某这便护送小姐前往望海镇官衙,铁柱,你率其余弟兄,先将船货妥善安置,切不可再有闪失。”王铁柱抱拳应是,带着几名水师弟兄,转身去清点货物,护送侍女先行回船。
一行人未作多言,径直朝望海镇官衙而去。街道两旁,商贾行人见龙飞气势不凡,又有苏家小姐相随,皆不敢多言,纷纷侧目避让。官衙坐落于镇中高地,青砖黑瓦,门前两座石狮威严耸立,牌匾上“望海镇守备衙”五个大字铁画银钩,颇显气派。然衙门内外却透着一股暮气,门前守卫见龙飞等人前来,懒洋洋地倚着长矛,连问都不问一句。
龙飞冷哼一声,踏前一步,高声道:“水师哨官龙飞,护送苏家小姐,有要事求见守备大人,速速通报!”那守卫被他气势所慑,忙不迭点头,踉跄着跑进去禀报。不多时,衙内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却并非周守义亲自相迎,而是另一名身着四品文官服饰的中年男子,面容清瘦,鹰钩鼻下两撇小髯,目光阴鸷,带着几分探究与不悦,身后跟着几名随从,正是一直在望海镇为周守义撑腰的幕后人物——本地豪绅兼南洋盐运司分巡使郑长林。
郑长林走出衙门,扫了龙飞与苏樱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原来是水师的龙哨官与苏家小姐,久仰久仰。方才码头之事,本官已有所耳闻,周守义那厮行事鲁莽,冲撞了贵客,本官代他致歉。然听闻龙哨官当众动武,甚至殴打命官,此事若传扬出去,恐对朝廷颜面有损。不若此事就此揭过,本官自会严惩周守义,如何?”
此言一出,龙飞眼中寒光一闪,心知这郑长林看似息事宁人,实则暗藏机锋,意在包庇周守义,反将责任推到自己头上。他尚未开口,苏樱已轻移莲步,挡在龙飞身前,清声道:“郑大人言重了。妾身与龙哨官今日在码头,不过是依律行事,护卫商货。反倒是周守义大人,仗势欺人,强行扣船,言语轻薄,甚至指使兵痞动手在前,龙哨官迫不得已方才还手。大人若要论个是非黑白,妾身以为,此事不该轻揭而过,反该一查到底,免得朝廷法度沦为儿戏!”
苏樱此言铿锵有力,字字如刀,直刺郑长林心底。她面上虽带浅笑,凤目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宛若一柄出鞘利剑,叫人不敢小觑。郑长林神色微变,强压不悦,干笑道:“苏小姐好利的一张口舌!然本官听说,周守义查船乃是奉命行事,查私货、缉逆贼,本是其职责所在,怎能说成仗势欺人?倒是龙哨官当众动武,又是何道理?莫非苏小姐以为,贵家商货高人一等,便可不接受盘查?”
龙飞闻言,怒气上涌,踏前一步,便欲反唇相讥,却被苏樱以眼神止住。她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块雕龙嵌玉的信物,正是苏家“四海通”商号的家主令牌,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她不紧不慢道:“郑大人所言,非是无理。然妾身这船货,俱有南洋总督府签发的通关文书,早已明明白白,不容狡辩。若大人以为周守义有理,不妨请来总督府中人,当面对质。抑或,妾身手中尚有几封书信,与京城几位大人往来颇密,其中不乏内阁重臣,信中恰好提及望海镇税银亏空、海匪猖獗之事。大人若不信,妾身可即刻呈上,或是请巡抚大人亲自过目!”
此番话看似轻描淡写,却如雷霆万钧,郑长林闻言,脸色骤变,额头冷汗隐现。他自知苏家“四海通”名震南洋,商号触角遍及天下,与朝廷上层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苏樱手中信件真假姑且不论,若此事真闹至巡抚乃至京中,自己与周守义的种种劣迹,恐难掩盖。更何况,苏家若动用“听潮阁”的情报网络,将此事传扬出去,帝国颜面尽失,自己更将沦为替罪羔羊。
衙门内外,气氛一时凝滞,围观众人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樱手中信物与郑长林阴晴不定的面色。龙飞立于一旁,目光微动,对苏樱的智计与胆识愈发佩服。他虽未言语,周身气势却丝毫不减,手中紧握腰间佩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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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长林沉默片刻,似在权衡利弊,终是挤出一抹僵硬笑意,拱手道:“苏小姐言重了。本官不过一介地方小吏,怎敢质疑苏家清白?方才不过是误会一场,周守义那厮,的确行事不当,本官自会严加惩治,以正视听。小姐与龙哨官大可放心,此事绝不牵连二位,反倒要谢过二位,为本官揭发这等蠹虫!”
言至此处,他转头朝随从低喝道:“速传本官令,将周守义革职查办,押回衙中,待巡抚大人发落!”随从忙不迭应是,转身离去。郑长林复又朝苏樱与龙飞拱手,满面堆笑:“二位且请回吧,本官这便着手整顿望海镇,定不负朝廷重托。二位若有其他需求,随时来衙中言说便是。”
苏樱见他服软,心中冷笑,却不点破,敛衽一礼,淡然道:“郑大人明察秋毫,妾身与龙哨官自是信得过。大人既如此说,妾身便不多言,只盼此事果如大人所言,公平处置。”她言罢,转身朝龙飞微微点头,两人未再多言,径直离去,身影渐行渐远。
待走出衙门百步开外,龙飞方低声叹道:“小姐今日之举,实叫龙某刮目相看。以一介女子之身,压得那老狐狸俯首称臣,手段之高,智谋之深,龙某自愧不如。”苏樱闻言,轻笑一声,摇头道:“龙哨官过誉了。妾身不过仗着家族之势,虚张声势罢了。郑长林此人,城府极深,今日虽退,恐不甘心。此事后续,怕还有波澜。”
龙飞点头,目光深邃,沉声道:“无妨,有龙某在,定不叫小姐受半分委屈。只是苏家势力,果真如小姐所言,深不可测?”他此言虽是随意一问,眼中却闪过一丝探究。苏樱轻抿唇角,凤目微眯,未直接作答,只淡然一笑:“龙哨官日后自会知晓。眼下,我等既渡过此劫,不如早些回船,将此事原委报与家父,也好筹谋对策。”
二人沿街而行,海风拂面,身后衙门渐隐于市井喧嚣之中。然龙飞心头却隐隐不安,今日之事,苏家虽震慑住了郑长林,然此事是否会彻底得罪某方势力?郑长林背后,又是否还有更大暗流?远处天边,乌云渐聚,似在预告着一场更大的风浪,正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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