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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依回答得平静,拓拔濬心里却越发不安。他在被中伸手去握阿依的手,见阿依并没有要躲开的意思,心里才稍稍安定,道:“玉丽那边,你不要担心。江成做事很有分寸,他不会让广阳王府的人看出我们在保护玉丽,但也绝对不会让她真的吃太多苦。”
“多谢殿下。”
“我记得她是去年在奴人市被买走的,可是那时候广阳王一家还没有进京。怎么……”
“听槿儿说,买她的人家离京的时候遭遇山匪,广阳王妃看她可怜,从山匪手里救了她。”
“这么说来,广阳王府对她有恩。她到底做了什么惹怒了广阳王妃,要把她赶出王府?”
阿依想起郦槿儿说起玉丽的种种时满脸鄙夷的神情,张了张嘴,道:“玉丽年纪小,又有些任性。可能就是不小心惹恼了主家吧。”她在黑暗中转过头看向拓拔濬,道:“殿下,我能求你不管广阳王府会不会再把她招回去,都把她带回来吗?”
拓拔濬在黑暗中看不清阿依的神色,只能从她的语气中感受到她的急迫和焦虑。也正是这有些急躁的语气,让他觉得好像方才的疏离感淡了几分。他用力捏了捏阿依的手,肯定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拓拔濬夜半醒来,发现阿依不在身边,回头看时,却隔着纱帐见她抱臂倚在窗前,对着窗外的月色发呆。她已经洗去了面上铅华,月光洒在她的侧脸上,他仿佛又看到了巨变发生前的那个明朗快乐的女子。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她手握着鹅卵石从树影中走出来,鬓发有些散乱,被汗黏在脸上;火光映照在她的身上,他看到她的嘴唇在抖,手也在抖。她明明也是害怕的,却强做镇定。就是在那一刻,他第一次有了想要得到她的念头。好在紧接着他就被腿上的伤折磨得神志不清了,但伤愈后想起那一瞬间的心动,他自己都被自己的荒唐吓到了。虽然之后他的理智和兄弟情义终于占了上风,并说服了尉迟秋仁一起放弃对阿依的追求,他自己似乎也随着日益复杂残酷的政局渐渐忘记了自己对阿依的情愫。然而,当他掀起盖头,发现自己所娶的于阗公主竟然是阿依时,所有的一切情感和渴望就都回来了。他看完尉迟秋仁给他的信,知道秋仁送阿依来是为了帮他夺取皇位时,与其说是立刻转身想要离开,不如说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直到阿依对他说,她来嫁他,不过是在履行身为王室子女的职责,她嫁得心甘情愿,他才稍稍镇定了下来。然而他终究还是不敢相信她真如所说的那般心甘情愿。他试探着去握她的手,试探着亲吻她的唇,试探着一件件褪去她的衣衫。每前进一步,他都在等着她说不,他打定主意,只要她有一丝丝的推拒,他就立刻冷笑着离开,他们之间就只是政治关系,从此秋毫无犯。但是,她没有。他承认,那天晚上他是被她的美丽迷晕了,当他解开她最后一层亵衣,手指触碰到她滑如凝脂的肌肤时,他就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理智。那天夜里,他忘了磨刀霍霍的拓拔余,忘了态度暧昧的王室和朝臣,忘了千里之外的尉迟秋仁,甚至……忘了万致远。他所有记着的,唯有眼前的旖旎,唇齿间的香甜,掌中的丰盈,耳畔的嘤咛,和他从未有过的极致的快感。
然而当欲望被满足后,他那好不容易回归的理智开始折磨他的良心。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开始愧对已逝的兄弟,但他意外地发现,阿依竟然出人意料地平静。她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新嫁娘,嫁进夫家就是来过日子的。她体贴地照顾他,顺从地听从他的安排,冷静地帮他分析问题。她尊敬沮渠氏,和沈弥悦相处融洽,时不时还去帮忙照顾安平公子。她管理着尉迟秋仁留下的情报组织,定期会有一些隐秘的情报送来给他参阅。一切都在照着“应该”的样子进行着。可他始终想不明白,阿依当初与万致远那样相爱,怎么能做到这样心无旁骛地做他的妾室。她难道真的就这么忘了万致远?忘了他们曾经的感情?他觉得自己完全看不透阿依,他不明白,即便阿依嫁给他是为了完成致远的遗愿,帮他夺得皇位,但她完全可以与他约法三章,只做政治伙伴,不做夫妻,只要她提出来,他完全有手段可以瞒过阖府上下。毕竟他是高阳王,在王府里还没有哪个下人敢来打探他的床帏之事。可是她没有。虽然她从不会主动来找他献身,但只要他想要,她都不会拒绝,甚至有时在他极度兴奋地时候,还能偶尔感受到她的回应。
然而今夜……他看着她倚在窗前那落寞的侧影,他突然就懂了。她怎么可能忘了万致远?万致远是她的全部世界啊!致远死了,她的世界也随之全部坍塌了。现在的世界,于阿依而言,不过就是梦幻泡影。她的灵魂早就跟着致远走了,留在这世上的,只是为了完成一项任务而暂存的躯壳而已,与一尊木偶无异。在那样的深情面前,在生死面前,节操根本就不值一提。原来自己耿耿于怀的,却是阿依不屑一顾的。想到这里,他带着几分了然,不知不觉地自嘲地笑了一声。
阿依显然听到了纱帐里的动静,她蹑手蹑脚地回到床前,用极轻的声音唤道:“殿下?”
拓拔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他不想让阿依发现自己在看她,只得立刻闭了眼睛,梦呓似的哼哼了两声,翻身向里。阿依等了一会儿,见拓拔濬不再有动静,便轻轻掀起纱帐,重新躺下。拓拔濬此时已经再无半点睡意,他能感觉到阿依也没有睡,甚至能感到阿依知道他是醒着的。但两人就这样安静地躺着,谁也没有说话,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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