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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韩秀才,在山间的清净别野——实则是他精心挑选、长租的闹鬼预备役——窝了足足半年,专心致志研究“如何优雅地避开所有家务,并顺便观察点非人之物”,年底了才被催得没办法,恋恋不舍地挪回了家中。
他老婆韩氏,此刻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试图用深沉的睡眠逃避现实,尤其是逃避丈夫那套“鬼神研究亦是格物致知”的歪理。
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轻飘飘地,仿佛有人穿着特大号的在走路,却又带着一丝不祥的节奏,一步,一步,挪了进来。
韩氏的眼皮勉强掀开一道缝,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莫非自家这屋子也成了丈夫的“研究基地”?
只见屋角那只平日里半死不活、专用来烘脚的铜炭炉,此刻竟烧得跟炼丹炉似的,火光熊熊,跳跃不定,把个屋子照得雪亮,亮得有点过分热情,也热得邪乎。
炉火边,杵着一个老太太。
看年纪,估摸着没有九十也有八十好几,大概是土埋到眉毛只差最后一铲的那种。她皮肤干瘪,一道道褶子深得能夹死蚊子,活像一张放了太久的鸡皮。背驼得厉害,仿佛常年跟大地母亲玩“你瞅啥”的游戏,而且总是输。头上白发稀稀拉拉,几根倔强的毛发在炭炉升腾的热气里飘摇,每一根都写满了“我命由我不由天,除非发量它不干”。
老太太歪着鸡皮脑袋,鸡爪般的手拢在袖子里,用一种“海底捞服务员问您加不加辣”的亲切语气开口了,声音沙哑,像是破旧的风箱。
“妹妹,饿不饿?吃馎饦不?”
韩氏脑子嗡的一声,浑身汗毛直竖,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喉咙里像塞了团刚出锅的滚烫棉花,半个字也应不出来。这老太太,什么时候进来的?
老太太也不见外,似乎对韩氏的沉默毫不在意,自顾自从炉边抄起一双乌黑的铁筷子,瞧着倒像是从哪个废品站淘换来的,也不知用了多少年头,在炉火里使劲扒拉了几下。
火更旺了,简直能当黑夜里的信号塔用,映得老太太的脸忽明忽暗。
她颤巍巍地把一口黑乎乎的铁锅架在火上,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水瓢,往锅里“哗啦”倒水。水汽蒸腾,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土腥味,混杂着铁锈和陈腐的气息。
没一会儿,锅里的水就“咕嘟咕嘟”地翻滚起来,像是急着要开个派对,气泡破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老太太撩起破旧的衣襟,解开腰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手法娴熟得不像第一次作案。她从口袋里掏出数十个圆滚滚、黑黢黢的玩意儿,比拇指稍大,看着像是被遗忘在角落里风干了百八十年的汤圆,又像是某种炮制过的药丸。
“噗通、噗通”,那些东西被一个个丢进滚水里,发出一阵沉闷而诡异的声响,随着水波起起伏伏。
“啧,”老太太咂咂嘴,用那双铁筷子搅了搅锅底,又自言自语,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钻进韩氏耳朵,“这可是我新做的,新鲜出炉的,得趁热。我去给你拿双干净筷子。”
说完,她便慢悠悠地转身,脚步轻飘地出了门,留下韩氏和一锅“惊喜”。
韩氏一瞅这空当,求生欲瞬间爆表。她一个鲤鱼打挺——好吧,更像是一条受惊的咸鱼在案板上垂死挣扎——从床上蹦了起来,连鞋都没顾上穿。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锅边,炉火烤得她脸颊发烫,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抓住滚烫的锅耳——幸好锅耳上缠着些破布条。她牙关紧咬,使出吃奶的力气,端起那口沉甸甸的铁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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