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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蛰在世时他二人便惯爱意气用事,秦蛰故去后他二人反倒更心浮气躁。秦秉正说要向燕贼复仇,带了没多久就请旨挂了左威卫大将军之职又领兵出征。秦秉方每日又扎在军中,将家中大小事务全丢给年逾五十的母亲照料。老夫人一边带着两个总角孩童,一边还得宽慰丧母的儿媳靖温长公主,朝中上下都道她辛苦,独独皇帝会觉着羡慕。
秦家兄弟毕竟还有母亲在堂,还有任性而为的资本。他却已经什么都不剩。
如今的木棠是否也是这样,会羡慕良宝林、羡慕段孺人、甚至羡慕薛氏、羡慕小郡主?她抑或将选择逃避、将陷于愤怒?荆风无从得知,因为对面一路上累过了劲似的,眯眼只管睡觉。午后他安顿执乘亲事找处驿馆歇下,叫她不醒终于伸手去轻拍时候,这才惊觉这丫头不知何时已发起低热。木棠恰巧睁开眼睛,默默却只抱臂一缩:
“我没事,不打紧。”
她说着眼神向外一送,刹那间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接着明明有所畏惧,却还是一扭身挨下车辕;驿丁前来牵了马,她却不进驿馆,反依着官道继续走;荆风将她喊住,她竟回身行下大礼,认真得令亲事典军都要打个寒战。
他恍然倒退一步。对面抬起头来。在那一瞬眼神的交错里,她的歉疚与羞耻化为试探,他的同情和担忧却变成躲闪。于是短短一瞬间,在北风吹起、越过千万寒山的一瞬间。他说不出口的话已说尽了;她不愿听到的事实已经讲明了。
那封寄给娘亲的信,是再也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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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阿蛮的家很远,木棠的家很近。远到她三年都不曾涉足,近到再有半日便可到达。马蹄声由远及近,院角枣树上布谷惊飞,乌泱泱扑腾着远去。柴门破败,福字斑驳零落,桃符陈旧黯淡。庭院空旷,没有农具,没有人烟,映入眼帘的只余丛生的野草,荒地上,泥墙里,瓦缝中……
这是她的家。
这却不是她的家。
时近黄昏,漫天火红却恍若烈日当空。她走上屋后南山去,走过山脚早已干涸的潜流、走过半坡上早已枯死的椒树、走过山腰遍生荒草的坡田,走过山顶破败漏风的小屋。她走到山背后,来到爹爹和兄长面前、来到娘亲和……
面前有两座新坟,一大一小。大的那座面前插了块槐木——那并不能算是一块墓碑,不过是随意劈了一斧子的柴火,其上布满粗糙的毛刺,既窄又短。碑文潦草丑陋,但每个字木棠都识得:
“妻 赵王氏之墓
夫 赵……”
碑文仅写到“赵”字为止,剩下的用极小的字体憋屈地挤在四周,几乎糊成一片,最后不得不半途而废。那这并没有阻碍木棠认出立碑人的身份。泰生乡李家村里姓赵的,只有那个外乡来的老光棍。对于木棠而言,十岁之前他曾是孩童杜撰中拥有无数神秘故事的怪老头,十岁之后……
她看向另一座坟。
那座坟头更小,更光秃秃孤零零,甚至连柴火劈成的墓碑也免去。不需荆风说,她便已经想明白——她曾有个弟弟,或是妹妹。那个小家伙或许没来得及来到世上,却害死了她的娘亲。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
“去年冬月。”荆风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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